作  者：何晓斌  原福州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文物保护处处长

    鼓岭位于福州东郊鼓山之北，风景秀丽，林木苍翠，植被茂密，水源丰富，空气清新。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鼓岭春雾夏凉、秋爽冬燥的宜人气候，有“左海小庐山”之称，曾被西方传教士誉为与江西庐山牯岭、浙江莫干山、河南鸡公山齐名的中国四大避暑胜地之一。

鼓岭邮局

    鸦片战争后，福州被辟为五口通商口岸，来福州的外国人逐渐增多。自1886年，英国领事馆馆医任尼（S.F.Rennie）在鼓岭建起第一座外国人别墅，从而开启了西方人在华建造避暑别墅的先河。随后，居住在福州烟台山英国、法国、美国、俄国、德国等国领事馆的外交官、传教士及家眷们在夏季来临之季纷纷涌向鼓岭。清末民国时期，到鼓岭避暑已成为洋人和达官贵人的生活时尚。1907年，外国人别墅达81座，至1925年，外国人别墅达496座，形成庞大的别墅群，且各国都有各自聚居地。至20世纪30年代鼎盛期，山上避暑日客流量已达3000多人。随着前来鼓岭避暑人员的不断增多，注重生活品质的洋人们开始在鼓岭兴建一些公共设施，如万国公益社、网球场、游泳池等。1902年6月，为适应山上避暑的外国人及国内军政要员和社会名流在鼓岭上通信需要，被称为中国早期五大著名夏季邮局之一的鼓岭邮局正式成立。正是因为有这个邮局，才使鼓岭在世界各国烙上自己的印记，蜚声海外。

    2012年2月，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访美期间在一次讲话中谈及福州鼓岭和美国加德纳先生间感人至深的故事，由此牵引出一段中美人民友好往来的佳话，给百年避暑圣地鼓岭的保护和发展带来历史性新机遇。

宜夏别墅

    2012年2月底，根据市委、市政府工作部署，市文物局负责鼓岭历史建筑调查及内涵挖掘，以及宜夏别墅、万国公益社等历史建筑及鼓岭古街修复两项工作任务。鼓岭历史建筑调查及内涵挖掘任务要求4月份完成；保护修复第一期修复任务要求6月底完成。杨勇局长让我承担此两项工作任务主办人。当时我的第一感觉这两个任务太艰巨，完成难度太大。鼓岭资料很少，从哪里下手是个问题。杨勇局长召集大家讨论研究，集思广益，制定工作方案，最后决定分两组进行，一是从市博物馆、市考古队抽调阮章魁、李福生等7名专业人员组织实地调查组，对鼓岭地区历史建筑、遗迹等进行全面调查，结合文史资料、档案查阅、入户调查、老人访谈等多种方式对鼓岭历史建筑的沿革、现状、人文信息等进行全面梳理，挖掘其历史人文内涵；二是从市博物馆抽调陈静等精干人员4人，及文史专家官桂铨共同组成史料查阅组，到各大图书馆、档案馆及国外图书馆（网络）等查阅鼓岭相关史料、老照片，及清代、民国相关房产档案等。实地调查组2月29日起正式上鼓岭开展历史建筑调查工作。那段时间正值春季，山上春雨绵绵，云雾缭绕，寒冷潮湿，实地调查工作条件很艰苦，但大家咬着牙坚持下来，而且颇有成果。实地调查80处历史建筑、遗址、公共设施、体育设施等，基本摸清该区域历史建筑分布情况，同时还走访鼓岭当地老人，收集典故、名人轶事、人文信息等。另一个小组史料查阅组也通过查阅大量史料典籍、原始档案，翻译英国、美国图书馆网络资料，查找到1907年鼓岭西洋别墅手绘老地图、1925年鼓岭别墅分布手绘地图等记载鼓岭历史档案及重要信息资料500多页。3月2日，市文物局通过《福州晚报》向社会公开征集鼓岭地区清末至民国时期与鼓岭历史建筑（含已毁损历史建筑）相关的历史事件、典故、人物、故事、人文信息、房产档案、文献等文字资料以及老照片、老地图、影像资料等。之后，在市委宣传部大力支持下，在美国《美国侨报》、英国《英中时报》、印尼《国际日报》、马来西亚《联合日报》等海外媒体征集鼓岭地区史料及文物。

鼓岭民居

    为了解19世纪末20世纪初曾在鼓岭上居住外国人士有关资料信息，市文物局还与师大研究学者进行合作。3月下旬，受市文物局委派，福建师大博士郭荣刚专赴华中师范大学查阅复印近两千页耶鲁大学提供的20世纪初居住在鼓岭上外国人士英文资料、微缩胶片、电子文档等，从而明确20世纪初鼓岭54座外国人士别墅居住者基本信息。这些外国人士对当时福州社会经济文化产生较大影响，如格致学院校长弼履仁博士、裨益知博士，华南女子文理学院首任院长程吕底亚等。此外，还发现加德纳先生之父Rev.G.M.Gardner（中文名：嘉高美）的信件及加德纳父母的照片。这些珍贵史料丰富了鼓岭人文内涵。通过鼓岭史料收集工作，我对鼓岭历史文化人文内涵有了全新的认识。透过鼓岭避暑圣地的画面，人们可从中领略19世纪末20世纪初有关福州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宗教、教育、医疗等方方面面历史印记。

    4月下旬，市文物局整理汇总鼓岭历史建筑实地调查及史料收集成果，并汇编成《鼓岭历史建筑调查文本》上报市委、市政府。文本洋洋洒洒，内容包括：鼓岭历史建筑特色及主要形制；实地调查80处历史建筑的本体描述、保存现状、周边环境、人文背景、附属物、保护级别等；不同时期鼓岭历史建筑分布图，包括1907年鼓岭洋人别墅分布手绘老地图、1925年鼓岭历史建筑分布手绘老地图、2007年卫星航拍图与1907年手绘老地图叠加图等；与鼓岭有关的国外人士和国内名人；外国人和国人著述中的鼓岭相关文献、档案、史料等。至此，市委、市政府要求文物局承办的第一项任务鼓岭历史内涵挖掘工作基本完成。

    与此同时，鼓岭历史建筑与鼓岭古街保护修复工作也紧锣密鼓开展。根据3月12日杨益民市长专题会、3月27日周宏副书记专题会议意见，鼓岭历史建筑修复（重建）与鼓岭古街道路及配套基础设施工程由市文物局作为项目业主，福州建工集团作为项目代建单位，市规划设计院负责规划设计，直接委托福建省建设工程管理有限公司作为监理单位。3月上旬，市文物局委托市规划院编制宜夏别墅、万国公益社、鼓岭邮局、李世甲别墅、加德纳故居、教堂附属楼、游泳池等7座鼓岭历史建筑修复（重建）设计方案。局长带着我多次与设计单位市规划院、代建单位市建工集团就鼓岭历史建筑修复、鼓岭古街整治方案以及消防、安防、排污、弱电、景观等配套设施设计方案进行现场专题研究。4月5日下午，抽取福州精正工程建设咨询有限公司为鼓岭历史建筑（重建）工程招标代理公司。之后开展招标文件编制工作。4月28日经公开招投标，福州捷安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为中标施工单位。4月29日下午，在鼓岭管委会二层会议室，市文物局组织召开鼓岭历史建筑保护修复和鼓岭古街道路工程专题会议，代建单位福州建工集团、设计单位市规划设计院古建所、施工单位福州捷安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监理单位福建省建设工程管理有限公司等参加。这次会议相当于业务交底会，会上杨勇局长明确了鼓岭工程内容，强调工程重要性和时间紧迫性，要求施工队伍早进现场，提前备料，保证质量，按期完工。那天的会开了很久，有点像作战前的总动员，我坐在会场里，看着天色渐暗，感觉一场硬战即将拉开帷幕。

万国公益社

    由于市委、市政府要求，6月底前完成宜夏别墅等一期修复，9月底前完成鼓岭7座历史建筑修复（重建）及鼓岭古街道路工程。福州捷安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于5月2日正式进场施工。为做好鼓岭修复工程监管工作，市文物局指派邱守廉、蔡喜鹏作为业主代表进行现场监督。那时，我经常参加有关鼓岭的各类协调会，推进相关工作开展，比如宜夏别墅等场地移交、与鼓岭教会沟通、修复工程取费标准及经费申请等等。晋安区为鼓岭工程顺利开展进行了大量协调工作。

    工程修复伊始，困难重重。印象最深的有几件事，首先是修复石材选用问题。古建筑修缮讲究原工艺、原材料、原形制、原做法。根据鼓岭地区的老建筑特色，修复所用主材应采用当地的石材鼓岭青。但附近山体多采用爆破作业取石材。因爆破致石质内部纹路发生改变，斜劈纹较多，可使用率偏低，不能满足全部工程用材需求。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只好发动施工单位去邻村路边、山地上、满山遍野地寻找散落的当地石块，但是效果不佳，还是不能满足需要。工期紧迫，石材不够，怎么办？我们和代建单位、施工单位经过很多次的现场协商，比对、询价、看样，最后确定古街道路选用“闽南涂岭青石”，历史建筑墙体修复使用当地石材“鼓岭青”，其中万国公益社墙体修复选用“连江青石”。

    当时施工单位技术力量薄弱也是个大问题。因时间紧、任务重，中标施工单位技术力量不够。我们帮助中标单位优化工程项目部的技术力量，并协调从文物保护修缮经验较丰富的公司增援部分优秀的技术人员与工匠充实修缮施工力量。同时，文物局委派的现场监督人员对施工单位在具体施工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及时予以有效技术指导，比如界定后期搭盖与本体结构的区别，并进行有效剥离；指导进行地面及地下原有的结构进行挖掘，力求还原老建筑的原貌等。所有这些措施，既遵循古建筑修复做法，保证工程修缮质量，又有效加快了工程进度。

    鼓岭古街修复交地过程中困难重重。古街绵延数公里长，涉及村民的菜地、瓜棚、院子及建筑二层出挑后形成的廊屋等，村民不愿腾出菜地、瓜棚让工人施工。我们与代建单位、施工单位那段时间天天与村民打交道，磨嘴皮，想尽各种办法协调，让村民腾出施工面，尽早进行路面施工。

    到6月份，大的问题已基本协调，施工人员也逐渐增加，修复工作也有了进一步进展。当时，我跟随杨勇局长大约每周都会到鼓岭修复工程现场，会同代建、设计、施工、监理单位现场协调解决工程中出现的问题，如方案现场调整、石材确定、泊岸铺砌、墙体加固、墙面青苔保护、景观营造等等，不分巨细，林林总总。在开展鼓岭历史建筑修复和古街道路工程的同时，晋安区也同期开展古街沿街建筑仿古立面景观改造工程。在那段时间里，林瑞良副市长、黄忠勇副市长经常到鼓岭检查督促工程进展情况。

鼓岭历史文化展示馆

    在大家共同努力下，经过4个多月的精心施工，鼓岭历史建筑修复及鼓岭古街道路工程于9月底如期完工。宜夏别墅、万国公益社、李世甲别墅、鼓岭邮局等7座历史建筑得以修复。此次修复工程拆除宜夏别墅、万国公益社等建筑内非文物本体搭盖物，更换毁损木构件，恢复其原有形制和结构，对糟朽屋面进行全部维修，加固、重砌倾斜墙体，并清理周边环境。李世甲别墅、鼓岭邮局均按老照片进行恢复。百年游泳池进行全面清淤，疏通出水口，并加设玻璃护栏。对鼓岭公用水井及周边进行清理保护。鼓岭古街将首批修复的历史建筑串成一线，并完成青石板路面铺设工作。市园林绿化部门对历史建筑房前屋后进行绿化。晋安区有关单位在首批修复的历史建筑内陈列布展并在国庆期间对外展出。8月底，我参加由市委办、市外侨办、市文物局、晋安区组成的团组，赴美执行寻访加德纳及曾经居住在鼓岭的外国人士的后人工作任务，并代表我市邀请他们来榕参观访问。

    9月27日，鼓岭已修复历史建筑迎来了加德纳先生后人等一批国际友人。加德纳兄弟在鼓岭许家别墅现场比照老照片，确认许家别墅就是加德纳先生曾经住过的地方，并对我市文物等相关部门所做的大量工作表示感谢。国家、省、市几十家媒体对此进行了专门采访报道。2012年的秋天，福州鼓岭再次吸引了世人关注的目光。

    现在，福州鼓岭正在为创建国家级旅游度假区而努力着，一系列全面提升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开展中。跨越曾经历史人文，筑梦新鼓岭在路上。

    （原载2017年《叙事——福州历史文化名城保护的集体记忆》）